我的溫柔生產之路 之一 請假


  從生了小寶,就一直想把我的溫柔生產經驗寫出來,卻發現自己無法下筆。我想,是因為我試圖隱去一部份的緣故吧。但那是一切的開端,缺了這塊,拼圖就無法圓滿。便拖著、拖著……直到生了小bobbob。這個小女生總是用她的大眼睛望著我,像是對我說:「媽媽,把姊姊的故事寫出來吧,為什麼不呢?」看著她,我想我終於有了說完整個故事的勇氣。

  993月,魚骨頭生日後不久,懷孕四個多月的我突然感覺不到胎動。跟他說,棣安慰我,要我不要想太多,新手父母的兩人沒有太警覺,還是照樣和寶寶說話,而她也回應了我們,我便忘了心中的不安。不久,夢到肚子凸出一隻紫黑色的小手,拿給我一張畫滿幾何圖形的紙,才在想那夢是什麼意思;三月底產檢,醫生照超音波,怎麼樣也找不到寶寶的心跳,這時候我們才發現:夢中的紙,是小寶遞的請假單。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我倆在診間呆住了!

醫生說:「怕寶寶在子宮裡太久會危及母體,要盡快引產,就這兩三天吧。」
我:「可以晚一點嗎?」
醫生:「愈快愈好,最好是兩天後。」

  心裡覺得時間太倉促、還沒準備好和寶寶告別,但醫囑如此,我們,還是乖乖照作了。比醫生說的日期又多拖了一天,在三日後的下午入了院。像所有產婦一樣剃了毛,不同的是,我還雙腿大開,讓醫生在子宮頸塗上催產的藥,然後躺在待產床上,等著跟她分離。隔床的產婦們在狹小的待產床上痛著,監測器裡傳來強而有力的胎心音,生的喜悅。

  綁在我肚子上的是寂靜。

  雖然心裡知道我的小老虎還在身邊,只是還沒準備好,先請假而已。肚子裡的身體,是不適合她的藍星人suit,但還是想懷著她久一點。如果可以,我還想抱抱她,跟她說再見。藥物不允許,催我把她吐出來。我忍著,在醫師巡床的時候說沒事。也的確如此,和失去她的失落比起來,陣痛,只是忍一下就過去的痛楚而已。

  忍著忍著,直過了午夜,突然一陣便意來襲,已經來不及進產房了。我在便盆裡娩出了我的女兒。過一會,推進產房。躺在冰涼的產檯上,餘光瞄到醫生在檢查她的身體,我只覺得空調刺骨。醫生問:「妳要看一下她嗎?還是不要好了,不然會對生下一個有陰影。」到底還是沒有抱著她的身體說再見。我害怕,抱著她的時候自己會潰堤。「畢竟她只是請假,還會回來」我這樣跟自己說。 

  死別的滋味太難受,從此以後,我得了醫院恐懼症。

  平心而論,醫生是盡責的好醫生,但過冷的空調、冰冷的產檯,猶如置身肉工廠的生產流程……,沒有太多自主空間給產婦,臨產時也沒有人引導產婦如何施力、要臨盆的徵兆為何。我看到醫院生產的不人性,而失去寶寶的傷痛更放大了這些感受。

  「生產,只能這樣嗎?」我心中冒出好大的問號。

  坐完月子之後,我們去了澳洲。剜出的空洞太大,我無法忍受自己若無其事地留在這島嶼,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好好紮地(grounding)」。魚骨頭始終陪在我身邊,我想他的心中的震撼不比我小,但我那時支離破碎,始終沒有和他核對寶寶請假他的感受如何。我們唯一確定的是:小老虎不曾離開,一直在身邊。這對我倆來說是極大的安慰。

  流浪了一年,旅程的最後,我們在艾莉絲泉(Alice Spring)遇見了和我極為投緣的一家人。女主人Rachel懷了老二,我們談及居家生產、天使卡(天知道在澳洲對新時代有興趣的人超難遇到的)、如何友善大地的清潔屋子,和中國人的坐月子……。(她的大女兒bee也是我在旅程中遇見最穩定、講理而且願意溝通的孩子,我看著她們的互動,也在想是什麼樣的教養造成孩子們長成不同的樣貌,這成了我後來走上溫柔教養的原點,這是後話。)她說,上次生老大Be的時候來不及找助產士,這次她想要居家生產(home birth)Home birth,這是什麼東東?我翻了翻她借來給女兒看,有關居家生產的繪本。放在心上的問題找到了答案:生產是有別條路可以走的。  
  

  又,大概是引產之後兩年,我看到一篇文章,是一個美國留學生哀悼她無緣的寶寶。文中她的醫生跟她說:身體準備好,寶寶會自然娩出,即便是胎死腹中也是一樣。我這才驚覺:原來可以信任我的身體,等準備好才跟寶寶道別的。那麼,為什麼醫生要叫我盡速引產呢?想來想去,大概是因為台灣的醫療資源太方便的關係吧。


隱題詩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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