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0 11/4 我年少時的母親
在妳的青少年階段,大概是十二到十八歲之間,妳跟母親之間有過什麼讓你印象深刻的親蜜或衝突時刻嗎?當時的妳,想要和母親一樣的地方是什麼?想要不一樣的又是什麼?如果可以的話,請詳細描述,也可以舉例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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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叛逆期來得很晚,也就是說,12-18歲這6年,我的迷惘和衝突遲至高三才浮現,甚至是浮浮沉沉地,在大學畢業後才有了巨大的斷裂和緩慢的修復。
國小畢業,我進入淡江中學,李前總統畢業的那所學校。有樹和老房子,國中生活其實過得很悠閒。坊間傳言的升學壓力,都被蒼綠的大樹們稀釋掉了。我的成績不錯,被稱做兩座山之一。不過我沒有特別念書,可能是書蟲習性使然,啃食大量課外書的同時,也順便吃到課內書範圍。
爸爸此時去當特勤隊隊長,只有週末回家,我們三個讓媽媽帶,自然偏向媽媽。反而是和爸爸的關係,因為相處時間不夠的關係,變得陌生。張力比較大。
對於媽媽,我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做好自己的事。盡量不打擾她。所以有些需求以自己處理為要務,不知道我,其實可以問、可以求援。
是的,求援這件事我很久很久之後才學到。雖然不求援的後果常常是有很多屁股需要別人擦,但我沒有被帶著完成一件事。善後,和被碎念/被罵常常是一體兩面。
我從媽媽的身上學到的是「帶著情緒處理事情」,發洩情緒的部份大於處理事情。
但,國中的部份在樹的滋養下,總算是平順的過了。
高中,我意外甄試上綠園,成為媽媽的學妹。媽媽似乎想復刻她的回憶,美其名為讓我學習獨立,但我的感覺是被掃地出門。我整個被打包到了離學校只有三站公車的阿姨家。沒有學會任何生活技能(煮飯、照顧自己……etc)的情況下,和阿姨共住。新的學校、新的環境,都要自己面對。
她沒有教我有關預算的控制,所有教育訓練都沒有,家裡回來,常是黑黑的,沒有燈。
阿姨自己住,也不常開火。要照顧這個還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大嬰兒。買了一堆超商的咖哩飯在冰箱。那個年代,超商便當還在超難吃的階段,我也這樣硬生生吃了一年多。
高一,我勉力支撐,但沒有家人說話面對一室漆黑的狀態嚴重影響了我學習的情緒和意願。我寧可逃避到漫畫、到網路、到遊戲裡,這樣,我不會孤單。
有一回,媽媽來訪,我藏在衣櫃裡一箱子的漫畫被發現,然後不知道什麼緣故,她和弟妹們開車回淡水。路上我打電話給她,是妹妹接的。我得知我的漫畫(不被允許的事)被發現,整理慌了。在電話裡重覆說著:怎麼辦怎麼辦。
據妹妹事後轉述,老媽開的是擴音,全車都聽到了,她非常火。於是,我被打包回淡水,取消了我住在外面的「權力」。
但其實,我自始自終都覺得自己只是一個被決定的物件,符合期待就被拎去,不符合就“取消權益”。什麼是真正對我好的、什麼是我需要的,她沒有意願跟我討論。
我大二某次寫文章,覺得媽媽是隱性的獨裁者。她無意間看到我印出來的文章,大為震怒。覺得她如此開明,我怎麼能冠上這樣的詞來形容她。但我感覺到的,一直都是如此。
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憂鬱,或許也是因為被強行拔出原本熟悉的地方,遠離淡水的山、河和樹,進到擁擠的市區、陰暗的房間而出現的。
我順從著她的決定,在私底下以我的方式找尋些許娛樂。即使這個並不被認可,我知道被禁止的。可是不這樣做,我會死掉。
媽媽的放任其實是不想管,但超過她允許的範圍,就會剷除。不問脈絡。
我從她的身上看到了言行不一,看到體制內教育者的去脈絡化。雖然脈絡是她常常掛在嘴上的詞。身為她培養的白老鼠,我一點也不想讓自己,或孩子進去體制內了。要說是矯枉過正也好,我直到剛剛書寫的時候,都還可以感受到當初的傷心。被一個習慣外包孩子的「教育者」丟包,這個我應該要稱呼媽媽。
她給予我很多知識面的培養,滿腦子理論,動手做的能力卻是零分。我感謝她對於物質上的支持,但是我實在是有很多很多的不舒服也因她而起。
我回顧自己現在的樣貌,有多少重現了媽媽當初教養我的態度,是不是也一樣跋扈地對待先生和孩子?
然後我心虛的發現:我不自覺地也穿上和她有五成像的外衣,成為開明專制的統治者。
是的,我為主宰,因為我之前曾被宰制。不自覺地跑回老鼠賽跑中,複製上一代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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